1500年来，云冈石窟有许多未解之谜。北魏时，错综复杂的宫廷政治斗争下，云冈石窟历经多次荒废与重建，后来甚至一度经受着严峻的盗凿考验，直到近代被考古学家再次关注，才遏止了更多的国宝流浪海外。云冈的前世今生，与中国历史、历代考古学人息息相关。
云冈石窟的修建克服了多少困难？昙曜五窟当真对应了五位北魏皇帝吗？为何如今的石像大多“面目全非”？澎湃问吧邀请《南方人物周刊》总主笔、《云冈：人与石窟的1500年》作者蒯乐昊，一起聊聊云冈石窟的前世今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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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凿与修建
@纸袋玫瑰：我国境内有着多处佛教造像和洞窟，请问为什么统治者如此热衷于在石壁上造像？不同石窟之间是否也存在着相互借鉴和影响？
蒯乐昊：佛教传入中国之后，历代统治者借用信仰力量，一来为自身祈福，二来也希望借用宗教巩固政权，石壁造像，取其坚、久，便于瞻仰和传世。不同石窟之间的互相借鉴和影响是一定的，如果对这个主题感兴趣，不妨按线索多走几个石窟看一看，能很直观地感受到文明和文化就是一个交融的过程。
@伊蕾娜的成公之旅：当初是为何要修建这堪称一绝的作品？
蒯乐昊：太武帝灭佛之后，全国僧侣被杀寺庙被毁，来自北凉的高僧昙曜在太子晃的帮助下得以逃脱，太子晃的儿子文成帝继位后，昙曜抓住机会希望复兴佛法，说服文成帝在大山上开凿佛窟，因为大山坚久不易毁损，加上皇家工程把佛像都按照北魏历代帝王的样子来塑造，也是为了借用政教的力量来重新弘扬佛法。
@神的鱼儿：云冈石窟的建造者们在当时有限的技术条件下，克服了哪些看似不可能的困难？
蒯乐昊：开山、取石、凿窟、雕佛，在没有机械化的时代里，对于人力来说，几乎每一项都是不可能的困难，但对于有智慧有盼望的先民来说，又几乎不存在不可克服的困难，古代文明里面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。
@西瓜可乐味：开采石窟时的巨石都去哪了？
蒯乐昊：在云冈第三窟，至今可以看到窟内地面高低不平，到处都是揭取岩石后留下的方形或圆形大坑，以及开采下来没有来得及运走的大型石块。北魏取石遗迹的发现，让云冈第3窟被评为“1993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”。古人惜物，云冈揭取开采下来的石头会通过窟前水路被运至其他地方，这些石头被做成石柱础、石磨盘……甚至石棺床。这是现代科技破了案：借助新科技的介入，考古专家团队化验鉴定出大同市内其他古代遗迹比如北魏的宫城、明堂等大型建筑中使用的石料，跟云冈同出一端。
风格与猜想
@奥利给大弟：老师，云冈石窟的风格是什么样的？
蒯乐昊：云冈是北魏时期的皇家石窟，而北魏是由拓跋鲜卑族建立的少数民族政权，因此云冈石窟的早期风格（比如第16窟—第20窟）有着北方游牧民族的刚强、雄健、壮美之风；到了中期，北魏政权开始推行汉化，在石窟中也渐渐出现许多汉化的元素，很多服饰和雕刻题材都汉化了，“改梵为华”，比如第9窟和第10窟，汉式殿堂布局，佛教故事的画面结构被改成了汉人书籍的短册榜题，印度城门建筑也改成了中式瓦顶殿阁，佛像身后持剑的金刚，被替换成了手持拂尘的护法……种种“本土化”乃至“汉化”的努力，应该说，都跟当时冯太后本人崇尚汉地精英文化脱不开关系。如果对云冈风格的流变感兴趣，可以去云冈，实地按照时间线索来对比着看，会更有收获。
@午夜南瓜会变马车：洞窟对应的北魏帝王到底是哪一位？
蒯乐昊：这个问题提得好！云冈的昙曜五窟，对应五个皇帝，到底分别是哪五个皇帝？这个问题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云冈石窟千年来未解的哥德巴赫大猜想。不同学者提出了不同的观点，各有各的论据，我们且只说其中最为主流的两种。
宿白先生认为：第20窟，对应的是北魏道武帝，然后依次向东，19窟对应明元帝，18窟对应太武帝，17窟对应景穆帝，16窟对应文成帝。
而杭侃先生则倾向于认为：20窟对应太武帝，19窟对应道武帝、18窟对应明元帝、17窟对应景穆帝、第16窟对应文成帝。
如想了解更多详情，可以关注我的新书《云冈：人与石窟的1500年》，书中有抽丝剥茧的推理过程。
荒废与重现
@阿志Sir.：为什么大多数石像面目被毁？
蒯乐昊：云冈石窟属于砂岩质地，本身就是很容易风化的材质，在数千年中自然风化就损毁了不少，另外，历代的战乱和人为破坏、盗掠，也是石像面目被毁的重要原因。
@识途人：云冈石窟历史上被破坏了几次？最严重的是哪一次？
蒯乐昊：从北魏至晚清，云冈石窟几经兴废。可以说，历代都有自然损毁和人为破坏。历史记载比较严重的几次，分别是正光四年（公元523）柔然入侵，平城地区陷入混乱，云冈在正光以后由没落渐至荒废，唐代和辽代曾一度再兴修建，但辽末“亡辽季世，盗贼群起，寺遭焚劫，灵岩栋宇，扫地无遗。”
此后云冈几经重修，直到明代，大同地区屡遭瓦剌部和鞑靼部劫掠，“七十五年间，鞑靼铁骑几乎无岁不犯大同”，云冈石窟因地处要塞，直接沦为交战前线达三十年之久。
晚清和民国期间，云冈曾被盗掠，当地居民也有把石窟当成猪圈羊圈使用……因为史料图片不充分，很难比较出哪一次“最严重”，但以上是比较严重的几次，令人痛心。
@伊蕾娜的成公之旅：当初怎么发现的这座物质文化遗产？
蒯乐昊：历代战乱使得云冈石窟渐渐荒废淹没，直到1902年日本人伊东中太在访华过程中无意中发现这漫山神佛的圣迹，在国外发表文章，引起了极大关注。但伊东忠太自己也说，如果说他“发现”了云冈石窟就太僭越了，他宁可说是他向世界重新“介绍”了云冈石窟。
《云冈：人和石窟的1500年》，作者：蒯乐昊，出版社：湖南美术出版社，出版时间：2024年10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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